舅舅的十八岁

十八岁,是人生最美好的花季,那里有婉转动人的歌声,有热情奔放的诗篇,还有那纯洁真实的梦想。然而舅舅的花季里,却没有过豪情奔放,清新可爱,浪漫与无忧,甜蜜与馨香……

因为他出生在困苦、落后、黑暗的时代。在那悲惨的生活环境里,作为一名农民儿子的他根本谈不上去学文化,而是早早地跟着大人们一起承担起生活的担子。不是到田野去干活,就是到山上砍柴;不是在晚上十点左右,就是凌晨两点多钟去干活;不是在风雨中,就是在火热的太阳下干活,就为了能填饱一天的肚子,就为了不受贵人的毒打与辱骂。

记得,舅舅曾说过,在他人生中最浪漫、最精彩的花季那一年,是他美妙的梦被无情地破灭的一年。那年,外公在山上砍柴,不幸坠下山去,结束了年仅三十多岁的生命。从此家里的一切重担落到了舅舅的肩上,作为家中的老大(其实只有十八岁),既要当爹又要做娘,因为妈妈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。那时惟一让他欢喜让他忧的是三个不懂事,但天真、可爱的弟妹们,他(她)们是他心目中最讨厌又最喜欢,最让他生气又最让他感动的三个亲人。弟弟是个爱喝酒、不听话、性格粗暴的孩子,两个妹妹总爱吵架,爱撒娇。但他依然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爱着他们,时时刻刻关心、爱护她妈呢,使这三个无忧无虑的心灵不再跟着他一起受苦。虽然他们每天三餐都吃清茶糌粑,蔬菜只有自家种的那一点土豆,但舅舅宁愿自己多吃苦,也不让三给弟妹饿着。偶尔别人送点或者卖点酥油,只给他们吃,而自己省吃俭用。

快到节日了,特别是藏历年,为了能给弟妹们穿上一件新衣服,能多吃几粒糖,在寒冷的冬天,舅舅踏着黎明的小路,到山上砍桑(这是藏族人到寺庙拜佛时不可缺少的一种香料),第二天依然同样的时间,把桑扛在驴背上驮到街上去卖,或者一户挨着一户地喊“卖桑,卖桑……”有时没有卖掉桑,还要受到许多人的侮辱,到晚上嗓子哑得连说话都很困难,可是在弟妹们面前他从不说“苦”字,把一切的痛苦都深深埋在心里,把一千、一万个悲痛化为动力,而且努力为弟妹们插上理想的翅膀,凭着自己仅有的经验教他们做人的到离开。过年的时候经过自己辛勤的劳动,虽谈不上有什么美味佳肴,但还是能吃上一顿比较丰盛的年饭,舅舅为此而兴奋。

他还说过,以前他们偏僻的乡村里没有一样交通工具。上街先要靠双腿跑到遥远的车站,到了这个车站也不一定能挤得上车,因为这是一辆学生专用的车,而且都是些贵人的孩子,偶尔挤上去了心里还忐忑不安,因为那些学生看到乡下人的样子,就翻白眼,嘴里嘀咕着讲个不停。有时不小心相互擦肩,马上就吵起来,意思是弄脏了他们的衣服,事实上乡下人,只不过脸被太阳晒得黑些,其余的都是一样有血肉有骨头的躯体。可是那些贵人孩子小小的举动,却让他感到命运的悲哀,感到人与人之间那种高低贵贱的差距。

是的,在舅舅的青春年华里有酸、有甜、有苦、有乐,他失去了一生中最值钱的黄金时代,但让他欣慰的是弟弟和两个妹妹(其中大妹是我的妈妈)在自己的带领下都有所成就,对于这一切,他感到格外的高兴,而对自己失去的却无怨无悔。

如今,多少岁月过去了……

舅舅也不再年轻力壮,他那乌黑的头发已添多少银丝,他那清凉的额头与眼角的鱼尾纹、古铜色的面孔记载着岁月的沧桑。更令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,那是双粗大的、铺满了厚厚老茧的手。这一切充分证明舅舅的青春是坎坷、曲折的,但他在风浪中奋勇挺进,在崎岖的小路上努力攀登,最终编织了动人的故事。

忘不了,舅舅的十八岁!


宗吉
2005-11-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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